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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德斌-销魂的唢呐
时间:2007-07-31 16:49:45  来源:  作者: 点击数:

简易的戏台上,灯火通明。
    台下,观众的神情随着台上的表演,时而屏息宁神,时而欢呼雀跃,时而面红脸热,时而心驰神荡……
    这是二○○三年春的一个晚上,在皖东淮河边的一个村子里,村中那家宽敞的院落前此刻,那高扬的唢呐把这个水乡小村吹的沸腾了,那荤素搭配的民间小调引得台下的观众阵阵喝彩声。不多一时,一个男主持人走上台来,向大家深深鞠上一躬,然后抱拳拱手:“各位乡亲,老少爷们,女同胞们,下面我们将向大家奉献上一台更加精彩的节目——叔——嫂——偷——欢!……”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、欢呼声和口哨声。“在节目没有开始表演之前,有必要提醒各位,有没有带‘枪’来的?”“有!”台下的观众起劲答道。“凡带‘枪’来的看官,我要提请您一定要注意保管好您的‘枪’,把插销退掉,子弹取下来,防止意外走火伤人,如果因为看戏而走火伤人,那可太不值了。别到时候怪我没有提醒您。好了,不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了,有请我们的‘红牡丹’和‘发哥’过堂,不,上场!”主持人说完,含笑得体地向台下的观众深鞠一躬,礼貌地退了下去。
    从后台走上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演员,那女子秀发披肩,朱唇粉脂,身如白玉,楚楚动人,那男的英俊潇洒,风流倜傥。台下的观众怦然心动,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哨声,在人们热烈的欢呼声中,“红牡丹”和“发歌”开始了梦幻奇离般的表演。
    台下鸦雀无声,观众的目光像充足电的灯泡,对好焦距的相机,聚焦在“红牡丹”和“发哥”的身上,随时都能把他们融化掉。
    “红牡丹”在“发哥”那极富情趣的挑逗声中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像剥鸡蛋皮一样,一件件地剥去,露出白花花的、水蛇般柔美的身段,恰似去了皮的鸡蛋一样靓白,鲜嫩欲滴,弹指即破。台下的观众像被电击的一般周身剧烈地颤动着随即发出一片唏嘘赞叹之声。吹口哨的将腮帮子鼓得像青蛙两边的气囊一样,眼睛瞪得像金鱼的双眼,凸得要掉下来似的,泛着熊熊烈火,随时都能把“红牡丹”吞没在无边的火海中。台上的“发哥”轻轻的,仿佛是在揽一件珍贵的瓷器,一不小心会将它打碎似的那样小心翼翼地将“红牡丹”揽入怀中,此时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,仿佛披上一层玫瑰色的薄纱,极浪漫极情调地飘浮着,让人仿佛置身在那辽阔的草原,蓝天白云,远山绿川,赤马狂奔,那哒哒的马蹄声错落有致地敲击在心的旷野上,如铜壶滴漏,催人奋进,荡人心田,更堪那朦胧的薄纱中发出的阵阵尖叫声,让人魂销九天!
    台下的人群在骚动,有几个年轻人按捺不住冲冲欲动的心,往台前挤去,主家雇来维护场子秩序的人走过来:“怎么回事,你们是不是也想表演一出啊?你们看,那边有头老草驴,你们可以找它去商量商量,看它愿不愿意和你们合演一出人驴之恋!那不就解决问题了吗?”人群中一片轰笑,几个年轻人只好干咽口水退了下来。
    在台下的人群中有一个二十来岁叫李正的青年,此时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沸腾,火烧般的难受,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,那少妇是他的婶娘张爱娟,女人特有的香味更使他难以自持。他试探着把自己的脸慢慢地贴向婶娘张爱娟的脸。
    此刻的张爱娟也在兴奋之中,藕样鲜嫩的脸上泛起了朵朵红晕,侄儿李正那粗促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让她的心狂热不已,她恨不能一下子倒在侄儿那宽大雄壮的怀里,任他狂风暴雨般尽情的倾泻,以解自己久旱的自留地。但她还是稳住了自己,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看戏的样子,但身子却有些轻飘飘的,像驾云似的有些不稳。侄儿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,猛然间,侄儿伸出双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,她浑身一颤,差点叫出声来……
    台上的表演在继续,台下的观众正看得起劲,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举动。
    他们悄悄地离开了人群,走进了夜幕之中。
    月儿善解人意,躲进了云层里,调皮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做着鬼脸,默默地注视在她们的身后,却不忍心打扰她们。
    台上的打情骂俏声,台下的口水声,夜幕中酣畅淋漓的呻吟声一阵紧似一阵,一浪高过一浪。
    太阳升起来了,张爱娟伸了个懒腰,她感到这一觉睡的真香真甜真舒服,这是她自丈夫李大林走后睡的第一个好觉。她的心情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的灿烂。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,嘴里哼着民间小调——《摘石榴》:“姐在南园摘石榴,哪一个讨债鬼子隔墙砸砖头,刚刚巧巧砸在小奴家头哟……”“啪!”张爱娟的头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,她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!差点把魂给吓掉了。她一回身,不知什么时候刘艳丽和傅晓华站在自己的身后,她竟然一点没有察觉。“呀!你们俩个讨债鬼,差点把我吓死了!”
    刘艳丽手里拿着一把裁衣服的尺子:“老实交代,你被哪个讨债鬼砸了石头了?要不要我俩帮你去修理修理一下!”刘艳丽强忍住笑脸,一本正经地审问爱娟。张爱娟乘艳丽不注意时,一把夺过春花手中的尺子,指着艳丽和晓华也学着一本正经地说:“把你们自己的讨债鬼修理好就行了,还修理人家呢。说,是不是又找到什么新的目标了?不说我可不理你们了!”
    张爱娟和刘艳丽以及傅晓华三个人是同一年嫁到东河村的,她们的丈夫李大林、赵海旺、华仁义三人从小就在一起放牛、上学,中学毕业回乡后,三个又是同年结的婚,三家也是世交,关系甚密,三人的丈夫又一同结伴外出深圳打工,她们三人相处的就像亲姐妹,无事不说,无话不谈,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!
    “唉,要是有目标就好了,省得在家守活寡。”傅晓华叹口气,满脸委屈地说道。
    “两位姐姐,昨晚的喇叭去看了吗?真过瘾!”刘艳丽在她们三个当中最小,说话也比较直快:“老爷子们在家时,不知道珍惜,现在不在身边心里空落落的,不知他们在外边想不想家?”一句话勾起了她们的隐痛,三个姐妹陷入了沉思。
    正在三姐妹陷入相思之苦中,就听外面有人在叫门:“张爱娟在家吗?”三姐妹急忙收回思绪,暗暗地叹息了一声。张爱娟急忙站起身来说道:
    “谁呀?”
    “是我啊,我是村长呀!”门外传来敲门人的声音。
    “是朱四歪?他来干什么?”刘艳丽满脸疑惑地说。
    朱四歪真名叫朱四娃,只因为他平时不积德,人们都叫他朱四歪,他的真名,人们叫的倒少了。
    “这个人没安好心,瞧他那副德性,一天到晚贼眉鼠眼,色迷迷地盯着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脸蛋和屁股蛋子,像苍蝇一样轰都轰不走!大姐你得小心提防着他点。”傅晓华关切地对张爱娟说。
  “没事的,这大白天的,量他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!”张爱娟边说边上前将门打开。
  朱四歪刁着烟走进来:“是谁在说我的坏话!”
  “是老娘我!怎么样,不敢说吗?”刘艳丽站起来回应。
  “敢敢!”朱四歪一看姐妹三都在,他不敢放肆,惹起来对自己没好处。
  “有屁快放!我们还等有事呢!”傅晓华说。
  “是这样的,今天上午乡计生办来我们村妇检,我是来通知的,正好你俩都在,回头一起到村妇检室去妇检。”
  “妇什么检?我们男人都不在家你不知道啊!”刘艳丽没好气地说。
  “这是上边的要求,也不能怪我啊!我只是执行而已。”四歪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可怜巴巴的样子。
  “艳丽妹妹,算了,别跟他啰嗦,走吧!”张爱娟劝道。
    姐妹三人说说笑笑一同来到村妇检室。
    漂亮的乡计生保健员麻利的为她们取尿液、放试纸、测结果,很快地做完了妇检。姐妹三人叽叽喳喳走出妇检室,准备回家,四歪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说:“张爱娟留一下,村里找你有事。”
    刘艳丽迎上去:“哟,怎么,四歪今天这么乖,想留饭啦?那我们姐妹也沾光了!”
    张爱娟对晓华和艳丽说:“你们俩先走吧,我待会再走。”“大姐,注意点啊!”晓华和艳丽关切地说。
    “我知道了,你们放心去吧。”
    看着晓华和艳丽走了,张爱娟转身问四歪:“什么事?”
    “你先到我的办公室坐下,一会等妇检结束了我再和你谈。”
    四歪说完就去那边招呼妇检去了。
    爱娟走进四歪的办公室,拿起桌上的一本《农村工作通讯》随手翻了一下扔到了一边,又顺手拿起一份《现代农村报》,百无聊奈地翻看着。
    张爱娟和四歪以及丈夫李大林、刘艳丽的丈夫赵海旺、傅晓华的丈夫华仁义是高中时的同学。还在学校时,四歪就对张爱娟垂涎不已。那时,张爱娟是班上的学习委员,不仅学习成绩好,人长得也美,是学校的八大美女之一。
    一次放学,张爱娟路过一片玉米地小解,四歪见四下无人,“真乃天助我也!”他暗自庆幸!两只鼠眼乐得眯成了一条缝,他舔了舔嘴,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,随即悄悄地溜进玉米地从后面一把将张爱娟抱住!张爱娟突然被人抱住,一扭头,见四歪龇牙咧嘴,黄牙直灿,一双色迷迷的鼠眼挂着两团眼屎正盯着自己,张爱娟差点吐出来。
    “爱娟,我可想死你了!”四歪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。
    “放开我!”张爱娟厉声说道。
    “不放!”四歪坚定地说。
    “你到底放不放!”张爱娟急了!
    “就是不放!”四歪斩钉截铁地说。
    四歪那真是老鼠吃秤砣——铁了心的了。这些年来他一直暗恋着爱娟,只是苦于没有机会,今天这个机会来了,他又岂能轻易放过?所以他任凭张爱娟怎么劝告怎么激怒,他反倒是越想立即得到她。所以爱娟越叫他放开,他抱得越紧,生怕张爱娟跑了!
    四歪想使劲把张爱娟按到地上。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她按倒!张爱娟出生农民家庭,有着较好的身体素质,加上她平时也爱好体育锻炼,所以四歪想一下子把她按在身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倒是爱娟,见四歪是王小盖猪圈,一个劲地面朝南,没有回旋的余地了,她情急生智,猛的用脚向后一勾,正踢在四歪的下身处,痛的四歪抱着下身跪在地上,像杀猪般地嚎叫着,从那以后,四歪虽还想着张爱娟,但再也不敢动硬的了。
    过后,每当有同学问他那次在玉米地为何叫喊时,他总是不自然地说:“让蚂蜂蛰的!”
    高三时,张爱娟的父亲在开车拉麦子时由于多日的过度劳累,加上天晚光线不好,从河堤往桥上拐时掉进了河里,还没来及送进医院就停止了呼吸。张爱娟痛不欲生,她姊妹四人,爱娟排行老大,那弟妹三个都还小,也都在上学。爱娟是个懂事、孝顺的女孩子,她忍痛割爱,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梦,含泪离开了学校,回家帮着妈妈干活,照顾弟弟和妹妹上学。这其间,四歪曾几次到张爱娟家,向张爱娟表露自己愿意照顾老人的生活和弟妹上学,都被张爱娟婉言谢绝了,但他一直不死心。他发誓今生一定要把张爱娟搞到手!
    四歪送走了乡计生办的保健员之后回到办公室,先到镜子前用手理了理头发,拉了拉衣角,上下前后看了看,在确信没有不妥之处后,走向自己的坐椅边。
    “什么事,四歪大村长?”张爱娟不耐烦地问道。
    “别急嘛。”四歪往椅子上一坐,翘起二郎腿,非常得意地晃悠着,不紧不慢地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,“啪”地一声打开火机点燃之后,猛吸了一口,随后慢慢地深深地吐着烟雾。
    “你要再不说我可就走了。”等了这么长时间,张爱娟的心里着实有点急烦。
    “走?”四歪站起来色迷迷地看着张爱娟。
    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张爱娟强压怒火!她看着四歪的那双眼睛和那黄牙心里就不舒服。
    “干什么你不明白?”四歪依旧是色迷迷地不温不火地看着张爱娟。
    张爱娟懒得理会这样的人,“嗖”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,身后传来四歪那阴阳怪气的声音:“爱娟,昨晚村口的《叔嫂偷欢》演得很有味道嘛!”张爱娟浑身一激灵,她听出了四歪的话中之意,弦外之音。“这狗杂种,他是怎么知道的?”
    原来,昨晚四歪也在看吹喇叭,当他看到台上表演《叔嫂偷欢》时,也被那场景撩拨的浑身亢奋,一双色迷迷的鼠眼四下里搜寻着,想找个目标发泄一下,他一眼看见张爱娟被一个男人搂着,他惊的嘴张得像个破盆,更让他吃惊不已的是,那个搂着张爱娟的男人竟是他丈夫李大林的远房侄儿李正!他有点不敢相信,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,他使劲揉了揉鼠眼,不错,就是他!四歪不怀好意地拧笑着,并看着他们悄悄地走出人群,他不动声色地跟在她们的身后一直到村口,张爱娟他们竟一点也没有觉察到。
    “你想怎样?!”张爱娟说。
    “我要你和我演一场《十八摸》!”四歪狞笑着,那对大黄牙一灿一灿的。
    “不可能!”张爱娟几乎怒不可遏。
    “姓张的,那我可告诉你,既然你无情,也休怪我无义,咱骑毛驴看唱本,走着瞧!”四歪不急不怒、不阴不阳,但他的话却压得爱娟喘不过气来。
    四歪不再是十年前上学时的那个四歪了。他变得成熟稳重有城府。这些年来,他在村里当干部接触的人多了,见过的场子也多了,加之他的好色,所以他在这方面也是下了不少的心思和工夫的。他见过的女人太多了,他深知对爱娟这样的女人急、硬都是行不通的!只有找到她的软穴,扣住她的腮,由不得她不上套!
    张爱娟心里开始打怵,他知道:像四歪这样的无赖说得出也能做得出,他凭什么当村长,还不是因为他上头有人,才好赖干上了村长吗?再者,他的无赖、好色、刁蛮和阴狠村人是皆知的,谁又愿和他较真呢?
    四歪看出张爱娟被他给怔住了,当下心中暗暗自得,马上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亲和的说道:“放心好了,我说爱娟妹子,我四歪向来说话是算数的,只要你随了我的心愿,从今以后你还是你张爱娟,我还是我四歪,咱们井水不犯河水,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!”
    现在的四歪真是不可同日而语!自己小看他了,爱娟有点后悔,不该不听晓华和艳丽的劝告。真应了那句“士别三日,当刮目相看。”我不应该门缝看人,把人瞧扁了!
    张爱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,她坐在床上,双目发呆,眼角垂泪。
    丈夫大林临走的那天晚上,不无担心地说:“我不在家时,你要多提防着些!下地干活不要落单,晚上早收工,夜里睡觉要把门插好!”
    “放心好了,大林。你不在时,我就是那水中月、镜中花,谁个想摘也摘不到,哪个想捞也只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!”小夫妻俩一直谈了半夜,爱娟偎在大林的怀里睡着了。
    丈夫一走就是一年,只有到春节才能回来聚上短暂的几天。漫漫长夜孤灯清影,何时才能熬出个头啊!张爱娟使劲地搓着被角。
    昨天晚上,她本没有打算去看吹喇叭的。自从丈夫走了以后,她晚上一般是不出门的,更何况是那种地方呢?然而鬼使神差,当侄儿李正从门口经过喊她一声:“小婶,看吹喇叭的可去?”她几乎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答道:“好,你等我一下。”张爱娟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碗筷,把五岁的女儿交给了婆婆,便和李正一起向村中走去。
  李正和张爱娟的丈夫李大林同姓,但不近,论辈份,李正喊张爱娟的丈夫为小爷,所以张爱娟就成了李正的婶娘。
    李正高考落榜,到外打工,工地上的活太重他干不了,轻快的活又不挣钱,挣钱的活他又没有技术,在外面混了几个月就回来了。他说在外打工不是长久之计,要想立身,必须有一技之长,没有技术不行,他认为在家劳动也能致富,他瞄准了大棚蔬菜,经过二年的摸索,他的大棚蔬菜也有了一定的规模。
  李正从没进过吹喇叭那种场合。那晚,他正在专心看大棚蔬菜种植技术资料,听见村里有吹喇叭的,他放下手中的资料,忽然想出去散散心,在经过张爱娟家门口时见张爱娟在收拾饭桌,顺便说了一声,张爱娟觉得晚上睡早了也睡不着,无聊至极,便答应了李正。
  他们来到吹喇叭的地方,找了一处稍高一点的地方,李正让张爱娟站在自己的前面,李正站在张爱娟的身后,随着台上的表演不断的升级,他们终究没能把持住自己,倒在了一起。
    张爱娟很喜欢李正,李正念书时家里困难,得过张爱娟不少的好处,李正很感激。由于他们岁数相差无几,加之李正和张爱娟的丈夫李大林又不是近门叔爷,在人面场时,李正叫张爱娟婶子,私下里,张爱娟让李正喊她姐。李正很乐意,每次他俩独处时,李正就姐长姐短的叫得张爱娟心里热乎乎的。
    现在,张爱娟的心里乱得像团麻,任她使出浑身解数也理不出个头来。这事要是传出去,今后自己还怎么有脸做人,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的呀!这可咋办?
    “爱娟,李正来了。”婆婆在偏房喊道。
    张爱娟一听李正来了,她的眼睛一亮,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。她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痕,理了理衣服,然后把门打开。
    张爱娟一见李正,像见了亲人一样,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泪水泉涌的一般。
    张爱娟突如其来的举动,让李正茫然不知所措,他扶着张爱娟的双肩:“怎么啦,姐,谁欺负你了?”张爱娟只是一个劲地流泪,“你说呀,姐!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    张爱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其实她的内心也很矛盾,到底要不要告诉李正呢?告诉他又会是什么结果呢?她举棋不定。
    “姐,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!”李正似乎看出了爱娟的心思。
    “不!姐相信你。”张爱娟的心跳得发慌。脸憋得通红。
    “那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李正急切地催促道。
    “那你答应姐,不许胡来!”
    李正点点头:“我答应!”
    张爱娟便把上午在村妇检室发生的一幕从头到尾告诉了李正!李正不听则已,听完之后气得青筋直暴,他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,牙咬得咯咯响,他忽地站起身来,紧握双拳,怒目圆睁,露出可怕的目光,张爱娟生怕闹出什么事情来,上前一把抱住李正:“你要干什么!?”
    “这狗日的,我要去杀了他!”
    四歪垂头丧气地走进会议室,头脑就像放电影的一样,不停地播放着自己和爱娟刚才的那一幕:
    在办公室里,四歪上前一把抱住张爱娟:“爱娟妹子,你想得我好苦啊!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在深深的爱着你,可你就像一块冰,对我一点,哪怕是一丁点的怜悯之心都没有,更不要说爱了!我哪点不如你男人?我是一村之长,我比他有钱,有地位。你要是跟了我,我会让你吃得好,穿得美,成为全村女人都仰慕的女人,你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守活寡的地步!”
    “你什么都有,但有一样你没有,那就是德!你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?你会遭到报应的!”爱娟说。
    “不!她们男人不在家,在她们最需要的时候是我满足了她们!我可是在救济她们,是在做好事,倒是她们应该感激我才是!”四歪分明是在强词夺理。
    “那我呢?我也是需要吗?我也要感激你吗?”张爱娟的目光咄咄逼人。
    四歪避开张爱娟的目光:“你跟她们不一样,她们是一朵花,需要不断的浇水,才能滋润鲜活。你是一块玉,一块完美无瑕的玉,我只能远远的欣赏不能随便碰!”
    四歪一边说着,那一双不安分的魔掌不断地在爱娟的身上来回的爱抚着,他已不满足于隔靴搔痒,右手开始向她的胸部摸去,朱四歪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不可耐,此刻的他反倒冷静了下来,他要好好地、全方位、多角度细细地品味一下这个多年来一直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。
    她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,对于好玉当然要慢慢地欣赏,细细的品味,不能太急,那样会索而无味的,要用小火头,慢慢的温,才能品出其中的味来。况且此刻她已是自己手中的菜,盘中的鸭,还能飞了她不成?他轻轻地抱起爱娟将她放在沙发上,只见爱娟满脸潮红,媚眼如丝,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,气愤、羞怯使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着,颤动着。变态的四歪反倒觉得这样更剌激、更有味道!朱四歪的血液已经沸腾到了极致,他再也忍耐不住了,他不再等待了,快速地脱去自己的衣服,俯下身去……
    爱娟的心彻底的凉了,她痛苦地闭上眼睛,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……
    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门外有人喊:“朱村长,乡里文书记来了,叫你立刻到会议室召开紧急开会议!”
    “他妈的,早不开会迟不开会,偏偏在这个时候开会,这不是跟老子过不去吗?”要搁平时,他非把那个喊他开会的人大骂一通并扇上几个耳刮子不可!可是这次是乡里的文书记来开会,他不敢造次。他赶紧直起身来穿衣服。
    乘此机会,爱娟一骨碌从沙发上站起来,迅速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,飞快地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,夺门而去。
    朱四歪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,他既恨又恼,恨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会,恼的是早知如此,自己就该速战速决,这足以让他悔恨终身了!
    东河村位于淮河南岸,是个有着五六百户的村子,这里土质疏松肥沃,村前有条小溪潺潺流过,青砖红瓦,炊烟袅娜,天高云淡,桃红柳绿,鸟语花香,牧笛声声,婉如一幅风姿绰约的水墨画。然而,昔日的水乡小村,如同一管洞箫,伴随着朝风幕雨,呜咽在淮水的皱折里。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,在滚滚的改革浪潮席卷之下,古老的东河村才重又奏起了新的奋进的乐章!板结的泥土复苏了,混沌的村民醒悟了,他们学着小岗人的做法,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,他们迎着春风,铆着劲在自己的责任田里播种着希望,在金灿灿的秋风里收获着自己金色的梦想。当人们还没来得及思考一下,商品经济像变魔术的一般,将一个精彩的世界展现在他们的眼前。为了能像城里人那样过上好日子,东河村的青壮劳力告别娇妻爱子和年迈的父母,走向城市,走进了涌动的打工一族。
    村里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男子大都出外打工去了,家里只留下一些老人、妇女和小孩。在“留守族”中,女人们用自己并不宽大的肩膀撑起了春夏秋冬,用自己柔弱的双手,蘸着淮水把“女”字一笔一笔地写在屋檐下,构成一个厚实而温馨的“家”,成为走南闯北的男人们魂牵梦萦的宁静港湾。
    寒来暑往,时光在女人精打细算中一天天地翻开,又一页页地撕去。转眼到了二○○四年的秋天,很快就要到春节了,张爱娟一天天的数着日子。这几年,丈夫在外白天晚上没命地干,自己在家勤劳节俭,小日子渐渐的殷实起来,家里也有了存款,丈夫的技术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。
    前不久,大林高兴地写信回来告诉爱娟:今年老板给他涨了二次工资,他算了算,年底可结回一万块!
    爱娟,城里确实让人羡慕,那楼高得让人仰着脖子,帽子都戴不住,可城里再好,那不是咱的家!咱的根在农村,那里才是咱的家呀!
    爱娟,今年春节回家后,我打算不再出去打工了,就在家乡开个电焊和农机修理厂,既能服务乡邻,又能解决部分剩余劳力,还可不出门就能赚钱当老板!更主要的是咱们夫妻可以天天在一起,免除夫妻长年分居的相思之苦。看到这,爱娟有点不好意思,她的粉脸像搽了胭脂一样:“这个小冤家,在家时从不知道说一句疼爱的话,到外面混了二年,竟也学着城里人说起了洋腔,尽说些好听的哄我!”她嘴里嗔怪,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地甜。她把信紧紧地贴在脸上。她感觉那不是信,那是丈夫的那一颗滚烫的心!
    那是结婚前的一个晚上,她和大林一起来到村前小溪边的柳树下,银白色的月光透过树叶,稀稀落落地洒在地上,大林搂着她,深情地注视着她:“爱娟,你真美!”爱娟嗔道:“去你的,美不美都是你的人了!”大林满怀信心地说:“爱娟,结婚后,我一定不吃馒头争口气!等我有了钱,一定把你打扮得跟城里的女人一样漂亮!”“我不稀罕!”爱娟用手指轻轻地在他额上点了一下:“只要你好好地爱我,我给你做饭、洗衣服、生孩子,和你一起劳动,一起慢慢地变老!”大林高兴地抱着她转啊转啊,她高兴的笑啊笑啊……想到这,爱娟竟不由的“咯咯”地笑了起来。她的心仿佛早已飞到了春节,飞到了丈夫的身边。
    晚上,爱娟做了个梦,她躺在丈夫的怀里,用手勾住丈夫的脖子,她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。丈夫抱着她,两眼深情地望着她,丈夫动了动嘴想说什么,没说出来,那两只眼睛突然失去了光芒,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,倾刻间,浑身血流如注!爱娟吓得大叫一声,从梦中醒来,浑身大汗淋漓,她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。这时就听门外有人在急促的敲门:“爱娟,爱娟,快开门!快开门!”爱娟更是惊恐万状,她忙不迭地下床打开门,只见卫生室的何医生和刘艳丽站在门口,艳丽未曾开口,泪已落下。何医生说:“刚才,艳丽的丈夫赵海旺打来电话:‘今晚大林在下班途中,被一辆拉煤的车子撞上……”爱娟只觉得天在转,地在动,身子飘了起来……
    当她醒来时,正躺在村卫生室里,床边站满了人,艳丽、晓华、李正、婆婆……女儿趴在自己的身上哭着:“妈妈,我要爸爸,我要爸爸!……”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、落泪。    
    在大伙的帮助下,顺利地办完了大林的丧事。爱娟像脱了一个人似的,变的木讷、寡言,常常一个人时痴痴的发呆,眼前老是浮动着丈夫的身影。
    那段时间,幸亏艳丽、晓华、李正还有热心的乡邻的帮忙。艳丽、晓华她们经常来和爱娟作伴,陪她聊天安慰她,李正每天过来帮着干些活,才使爱娟熬过那最伤心的时刻,慢慢地她的脸上才有了点笑容。
    李大林去世是四歪所没有预料到的。开始他也很吃惊,必竟从小一起长大,又是多年的同窗,心里也有那么点点的伤感,他也多次到爱娟家看望安慰她帮助她。他想:李大林死了,爱娟正是需要温暖、需要安慰的时候,自己何不乘此机会好好地表现一番,说不定就能赢得美人归呢!
    这日,午饭后,婆婆带着孙女小莲出去玩了。爱娟正在家洗碗,四歪走了进来。爱娟见四歪来了递给他一条小板凳,四歪受宠若惊,接过凳子坐在厨房的门边,从身上掏出一支烟,自己点上火抽了起来。
    这人是会变的,爱娟在心里这样想着:好人可以变坏,坏人可以变好!哪个人没有犯糊涂的时候呢?不能因为犯过一次或者一点的错误就一辈子盯着人家不放!犯了错误也要允许人家改正嘛!不是有句话叫“度尽劫波兄弟在,相逢一笑泯恩仇”吗?国民党和共产党打了那么多年不是也坐到了一起了吗?人生短短几十年,何必计较那么多呢?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爬不过去的山呢?想想自从丈夫大林去世后的这几个月来,四歪确实帮了不少忙!想到这,她爱娟放下手中的活,为四歪倒了杯茶送到他的面前,四歪用左手接下杯子,右手抓住爱娟的手,随即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:
    “爱娟,我爱你!”四歪双目喷火紧紧地盯着爱娟的脸。
    爱娟避开他的目光:“村长,冷静点!我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!不能光想着自己,还要为家庭、为孩子着想!”
    “爱娟,嫁给我吧!”四歪没有理会爱娟的说教。
    “不!不行!你是有妇之夫,我也有自己的家,我不想去伤害任何人!”
    “不!爱娟,只要你答应嫁给我,我立刻回去和老婆离婚,和你结婚!”不由分说,一把将爱娟搂进怀里,疯狂地在爱娟的脸上吻着。爱娟将脸偏向一边,努力地避让着四歪亲过来的嘴,她想把四歪推开,推了几下也没推开:“快别这样,让人家看到不好!”爱娟说。“看到了更好!让大家都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!”就在这时,爱娟感觉有一个人站到了厨房的门口,她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正是李正,他正惊奇地看着她们。就在爱娟一愣神之间,四歪吻住了她的嘴!疯狂地在爱娟的身上摸着、吻着!爱娟急得“嗯、嗯……”喊不出声。她气不打一处来,不知从哪来的力量一下子竟将四歪推了出去!
    李正气得一跺脚转身离去!
    “李正,李正!”爱娟喊了二声,李正头也没有回走了!
    爱娟回身进堂屋将门插上,一头扎到床上,放声痛哭。
    四歪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!这小子,那么年轻,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,追他的女孩子一大溜,他不屑一顾,却偏偏对一个寡妇情有独钟,真他妈邪了!四歪气得咬牙切齿:“李正,你小子不让我得到爱娟,我也不能让你那么顺当的得到她!”他把自己得不到爱娟的因果都归结在李正的身上!
    李正勾引寡妇的事像十八级台风迅速在全村刮了个翻天覆地!
    “听说他俩早就有那回事了!”胡大圣家里神秘兮兮地说。
    “可不是吗?听说有一次看吹喇叭时,他俩就那个了,也不嫌害臊!”二蛋老婆把头削尖钻在那一帮娘们中间说。
    “李正平时那么老实,真没看出来啊!”鞭杆妻子小声地说。
    “这才叫老实驴偷麸子嘛!”快嗓门根蛋媳妇乍乍呼呼嚷道。
    ……
    李正整天闷闷不乐,烦躁不安,他把自己关在屋里,那些长舌妇们的话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一遍一遍地播放着。他觉得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!更堪那村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,他决定离开!那天早晨,当人们还在梦乡之中时,他带上一些简单的行礼,搭早班车到县城转乘火车到上海打工去了!
    李正走了,没有给爱娟打声招呼就走了!她本想找个机会向李正解释一下她和四歪之间的事,但他却走了!爱娟心里很难过!她知道:是村上的吐沫星子让他呆不下去才走的,她也明白:那天的事也剌痛了他!以前丈夫在时,她把对李正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,现在丈夫走了,她感到很累,也很想找一个能为她遮风避雨的人!这个人当然是李正!然而丈夫去世不久,她怕人家说闲话,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。她在心里默默地为李正祈祷:保佑李正早日平安归来!
    二○○五年秋天的一个上午,四歪家张灯结彩,喜庆盈门。原来今天是四歪的父亲六十大寿,前来贺喜的人络绛不绝。
    李正不在家,李正的母亲提着贺礼前来祝寿。当她走进账房准备上账时,被四歪看见了:“哟,这不是李正的娘吗?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,李正他为什么没来,是不是没脸来啊?”说着哈哈一阵狂笑,旁边的人也跟着轰笑起来。”李母当时气得浑身发抖,她摔掉贺礼,转身离去!一病不起!李母躺在床上,四歪的话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:“你家儿子勾引寡妇,有辱村风!你竟然教育出这样伤风败俗的孩子,你还有脸来出礼?别把晦气带到我家来,我可担当不起!还不快走!”
    当二○○六年的春节来临的时候,李正向老板请假打算回家过年,他已离开家一年了。这一年来,他在外面,凭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,深得老板的赏识。本来老板说厂里事多不想让他回来的。他说自己走了快一年了,不知母亲在家过得如何,回去看过母亲就回来!其实在他的心里除了母亲,还有一个女人让他放心不下,当初自己一时冲动,走时和爱娟连一声招呼都有没打,不知她现在怎么样?在这一年当中,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爱娟。为了减轻思念的痛苦,他拼命地干活,以此来麻木自己。每当夜幕来临之后,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,爱娟就会向他走来,常常在梦中,梦见爱娟让自己回去。这些年来,他把对她的爱一直深埋在心底,家里为他介绍了好几个姑娘,都被他婉言谢绝了。爱娟也很着急,丈夫在时也曾多次劝他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,但他都没有答应。他说:“你是我今生唯一让我动情的女人,我们即使不能结合到一起,我也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!”后来,大林死了,因为爱娟的精神一直不好,他多次想说,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那天,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,他鼓足了勇气到爱娟家,可刚走到门口,却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:四歪正搂着爱娟在接吻!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!他还没来得及冷静地思考一下,紧接着风言四起,只击得他晕头转向,难以适从,最终选择了逃避。
    临行前,老板再三叮嘱他过完节早点回来上班!
    李正满怀喜悦心情踏进家门,却见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,又黑又瘦。李正心一酸,泪水夺眶而出!当母亲告诉他那天她去四歪家贺寿的经过时,李正从心底蹦出一句:“朱四歪,我饶不了你!”
    深夜,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把东河村的人从睡梦中惊醒!
  睡梦中的四歪和他那两层小洋楼被炸飞了!
  李正被抓走了!
  李母不久也离开了人世!
  在一个唢呐声起的夜晚,披头散发的张爱娟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夜幕中走去,身后传来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声:“妈妈,你别走!妈妈,你别丢下女儿呀!妈妈……”

 发表:《醉翁亭文学》2006年第三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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